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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智堡公众号:zhi666bao。

作者Linda Marsa,原文初次刊发于《鹦鹉螺》杂志2016年5月期“老龄化”专刊。

封面图来源:《鹦鹉螺》杂志美工部

正文部分

“你不服用任何药物?”

“不。”

医生沮丧地盯着我,试图换种方式表达他的问题。

“所以,当你早上起床的时候,你把什么送进嘴里?”他问话的语气有些懊恼,好像才是那个没听懂的人。

“通常是燕麦片,还有加奶的茶。”

“你不服用任何药物治疗高血压?心脏病?骨质疏松?“

“不。”

“什么都不服用?”

“什么都不。”

“连维生素都不吃?”

他翻遍了我的病历,答案白纸黑字写在那里:体重指数 (BMI) 为24,血压稍低于正常范围,总胆固醇低于120,没有慢性紊乱或疾病。在这张健康状况图中只有一个异常值:我最近刚过67岁。这就是为什么,当我发现给我进行年度体检的是一位新医生时,他很难相信我居然不需要为了保证正常生活而变成一个药罐子。

对于人类前所未有的老龄化,已经有了足够多的警告。自1950年以来,发达国家的年龄中位数从28岁跃升至40岁,预计到本世纪中叶将达到44岁。65岁及以上的公民比例相应增加,在2050年的美国、西欧和日本,这一数字将从1950年的不到10%,分别增加到20%,30%和40%。人们担心的是,像我一样的婴儿潮一代接踵迈入“退休年龄”(2011年我们中的第一批迈过了这一门槛),将会有更少的年轻劳动力来支持我们这些老人,这将遏制消费支出,令医疗系统面临重压,并耗尽社保和医保福利。

然而,很难将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预测,与我自己的个人经历联系起来。 感谢遗传学上的运气和一些明智的生活习惯——我每天走两英里,几十年前就戒了烟,并且从未进过快餐连锁店——我身体的状态与以往一样甚至更好。我经常徒步和外出旅行,仍然有足够的精力每周工作50到60小时。由家人和朋友组成的网络支持着我,还有我热爱的蓬勃发展的事业。不再被我年轻时有毒的不安全感所束缚,现在的我处在整个人生中最幸福、最满足的状态。真要说的话,我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要退隐山林。

我疯了吗?虽然我的医生可能觉得我是一个罕见的、反常的案例,但统计数据却叙说着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每天有10000名美国人年满65岁,而他们当中越来越多的人和我一样健康。社会也许仍将能干、称职、神智健全的老年人视为快乐的偶然;但事实是,我们正在迅速成为一个庞大的人口群体。

美国的老龄化其实并非媒体甚至学术论文中时常描绘的危机,”位于华盛顿特区的城市研究所 (Urban Institute) 经济学家兼高级研究员Richard Johnson说道。越来越多像他一样的社会科学家正在帮助重新诠释“老年人”的涵义。癌症、心血管疾病、糖尿病和痴呆症等与衰老有关疾病的发病率上升,是一个现实而紧迫的问题;但这并非全部。“今天的老年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健康,受过更好的教育,更富生产力,”Johnson说,“我们面临的挑战是找到发挥他们才能的方法。

“我们是被白白给予了额外30年”

在大萧条时期,“老龄化问题”第一次进入公众视野,当时的大规模失业导致数百万美国成年人无法养家糊口。在那时,新生儿中男性的预期寿命为59岁,女性为63岁;许多工厂早在40岁时就让工人退休(有时女性到35岁就面临退休)。 社会正义的倡导者游说政府,希望为那些被认为太老而无法工作的人提供津贴。但要到多老才算“太老”?

在20世纪30年代,大多数医生和科学家认为,应根据特定疾病或认知能力下降等身体信号,从生物学上对“老年人”进行定义。根据这个定义,60岁、80岁抑或40岁的人都可能被算作老年人。但最终,经济学的考量战胜了科学:只有将政府援助限制在65岁及以上的人,才能让国家养老金计划在经济意义上可持续。因此,随着1935年《社会保障法》(Social Security Act) 的通过,以及后来于1965年通过的医保法案 (Medicare),65岁正式成为“老年人”的分水岭。

“这些政策假设65岁以上的人就是健康状况更差,经济上更依赖他人,更需要政府支持,”历史学家Tamara Mann在俄亥俄州立大学《起源》杂志的一篇论文中写道。即使预期寿命不断飙升(2014年男性预期寿命为76岁,女性为81岁),而且许多工人不再从事高强度体力劳动,而是在办公桌前做着相对舒缓的工作,这种刻板印象仍然存在。好莱坞只不过是加深了这种误解,包括有痴情、性饥渴的祖母角色的情景喜剧,以及像《斗气老顽童》(Grumpy Old Men) 和《遗愿清单》(The Bucket List) 这样的电影,片中狡黠的老人们在一片迷茫中摸索着生活的归宿。

永远年轻:作者的97岁岳父,Charles Roberts,站在他的新雷克萨斯车前。图片由作者提供

当然,总有一些人无视社会的期待。只要看看91岁的吉米·卡特(译者注:Jimmy Carter,第39任美国总统),为了人道主义使命奔走于世界各地;女权主义标志、82岁的格洛丽亚·斯蒂宁 (Gloria Steinen) 仍在出版畅销书并引发社会争议;现年74岁的伯尼·桑德斯 (Bernie Sanders) 走访全国竞选总统;或者我97岁的岳父,Charles Roberts,一个独居的退役空军上校,他自己开车,出门旅游,最近刚开始学习说西班牙语。

但是这些例子很快就会成为常态,而不是例外。美国人不仅寿命更长,而且他们不被衰弱疾病所困扰的活跃年龄也在变长。在最近对医保和其他数据的分析中,位于芝加哥的伊利诺伊大学的研究人员发现,将近30%的85岁以上公民保持着良好的健康状况,而高达56%的公民表示他们的健康并没有阻碍他们从事工作或家务杂务。鉴于这一群体大部分在大萧条时期长大,当时数百万家庭遭受贫困、营养不良和下岗——所有因素都与寿命缩短和老年人健康问题相关,将如此之高的健康水平反衬地尤为突出。

想象一下,这些黄金一代 (golden-agers) 长大成人时身处的战后50和60年代——一个肆无忌惮的乐观主义和工业扩张的时代,科学给我们带来了抗生素并破解了遗传密码,新的医疗技术层出不穷。而他们的后代,也就是我们“婴儿潮”一代 (baby boomers) 也享受了抵制香烟运动、营养学进步和GI法案(译者注:即《美国军人权利法案》,为退伍军人提供失业、家庭、教育、商业等各种补贴)带来的各种好处。我们吸烟更少,运动量更大,更容易获得富含营养的食品,并且受过比历史上任何一代人都要好的教育(尽管我们也越来越胖)。

公共卫生教授、伊利诺伊大学研究的联合作者S. Jay Olshansky说:“我们将见证一些前所未见的情况——60岁、70岁甚至80多岁的人仍保有极高的功能水平,仍希望继续工作并维持与社会的联系。在此之前,这部分人群规模很小,而现在这个数字正变得越来越大。

问题是社会是否能适应这一新的劳动力来源。雇主暗地里更倾向于录用年轻人,看重速度、适应性和以更少薪资工作更长时间的意愿,并常常低估熟练工多年积累下来的知识、智慧和社交技能的价值。根据城市研究所的一项研究,在2007-2009年大衰退之后,50岁以下的失业工人比25至34岁的失业工人找到新工作的可能性低20%。而差距并没有缩小的迹象。 2014年,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最新数据,有45%的55岁及以上求职者失业6个月或更长时间,相比之下在20岁至54岁人群中这一比例为34%。“有将[老年人]挤出劳动力市场的趋势,“Olshansky说,“但是这些人都是有价值信息的储备库,而我们从未想过如何运用这些信息。

事实上,城市研究所的Johnson表示,企业可能会因为绕开或裁撤熟练工而导致生产力的流失。 “三十年前,年轻工人获得大学学位的可能性是50大几的人的两倍,随着受过更好教育的人进入劳动力市场,这提高了生产力。但现在恰恰相反。“由于学费和学生债务的飙升,以及其他因素,大学毕业率正在下降。“50大几的人现在(比年轻工人)更有可能拥有大学学位,”Johnson说,“随着他们的退休,劳动力的教育程度正在下降。”

斯坦福大学长寿中心 (Center on Longevity) 主任劳拉·卡斯滕森 (Laura Carstensen) 说:“我们需要摈弃把自然年龄作为有意义标志的观念。我们是被白白给予了额外30年。”她指的是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人的预期寿命几乎翻了一番,而需要他人照看的晚年长度却没有增加。“我们必须考虑创造新的文化,改变社会规范和制度,以建立一个支持长寿的社会。”

社会变革中开启“第二人生”

在某些方面,向更注重老年人方向的社会变革可能已在悄然发生。 随着55岁及以上人口的增长速度超过20至54岁的人口,劳务市场的影响力平衡正在向老年人倾斜。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数据,2000年至2010年间,55岁及以上的美国工人比例从13%增加到近20%。预测显示,到2020年每四个美国工人中就会有一个是老年公民。

而且,随着经济的增长,我们对年长工人的依赖只会增加。根据位于波士顿的东北大学政治经济学家们开展的一项研究,到2025年,美国新增就业岗位将超过1500万,但只有约900万“劳动适龄”人口(按人口普查局定义为18至64岁)填补这些职位。为了避免出现空缺,企业将被迫寻找方法让工人延迟退休。“雇主最终将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不得不接受(雇佣年长工人)这一新的现实。”Johnson如是说。

实际上,一些创新型公司已经在想办法迎合他们的老年雇员。以德国奢侈汽车制造商宝马为例。2007年,位于巴伐利亚州的拥有2500名员工的宝马动力总成组装厂的管理人员,正为其员工的老龄化犯愁,预计未来十年员工平均年龄将从39岁上升到47岁。年龄较大的工人往往病假时间更长,生产线上的工作节奏更慢。由于担心生产力下降,工厂的管理人员决定改善工作环境,以更好地适应年长员工。

花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50000美元(与整座工厂投入相比),他们在变速箱装配线上尝试做了几处改造。这些改造包括灵活使用的放大镜,符合人体工程学的椅子,可垂直调节以防止背部拉伤的桌子,以及可以减轻老迈膝盖负担的木制平台和定制鞋具。然后,管理人员让平均年龄为47岁的工人——即当时对2017年平均员工年龄的预测水平——登上这条被称为“领养老金者生产线”的装配线上。结果如何?一年之内,年龄较大的装配工人将生产率提高了7%,令其与年轻同行的产量保持在同一水平。(此后,宝马将该试点项目推广到奥地利、德国和美国的工厂。)

适应老龄化:德国南部的厂房里一位工人正在为一辆宝马车抛光。该公司发现,对其装配线进行简单的人体工程学改造(例如椅子和定制鞋具)可提高年长工人的生产率。图片来源:ARMIN WEIGEL/AFP/Getty Images

大西洋的对岸,在位于美国爱荷华州的工程公司Stanley Consultants,几乎没有人真正退休。该公司的土木工程师、建筑师和科学家们帮助计划和执行世界各地的基础设施项目,并始终在AARP年度50岁以上工人最佳雇主名单上榜上有名。斯坦利850名员工中,约有18%是50大几、60多岁和70多岁的人。“我们已经在行业中遭遇人才短缺的问题,所以我们必须找到留住员工的方法,”负责人力资源部门的副总裁Dale Sweere说。例如,有资格退休的员工可以选择在领取退休金的同时担任兼职或参与到个别项目中来。即便是该公司73岁的董事会主席Gregs Thomopulos仍然将一半时间投入到业务当中。Sweere说:“在我们这里有个经久不衰的笑话,我们周五刚为某人举办退休派对,到了周一他们就又回来工作了。”

有理由相信,宝马和Stanley这样的企业是未来的先驱,在这样的未来中,企业能够充分认识年长工人的效用并从中获益。起码有其他具备开拓精神的雇主正在加入这一行列。高盛 (Goldman Sachs) 的“回馈” ("returnship") 计划为希望重新开始职业生涯的退休人员提供培训。总部位于纽约的DIY居家商店百安居 (B&Q),专注于招聘具有尽职尽责和客户交流等“软技能”的年长员工。还有连锁酒店万豪 (Marriott),它为年长的“工作伙伴”教授新技能,为其安排体力劳动强度不那么大的岗位。甚至美国联邦政府也在做出适应:2014年,它开始接受分阶段退休申请 (phased-in retirement),符合条件的联邦雇员以指导年轻同事上岗为条件,在18个月中逐步减少工作时间。

《“去退休”:婴儿潮一代如何改变我们对工作、社区和美好生活的看法》作者Chris Farrell称,“聪明的公司正在调节企业福利,以便留住年长工人。”而他们的努力似乎得到了回报。研究人员Michael North和Hal Hershfield在《哈佛商业评论》(Harvard Business Review) 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做出这些改变的公司已经在保有率、生产力、组织文化和基本表现上有了明显的改善。”例如,自从百安居开始招聘年长员工以来,其员工流失率下降了六倍,缺勤率下降了39%,而利润增长了18%。据消费品跨国公司联合利华 (Unilever) 计算,它为年长员工的健康计划每花费1欧元,就能获得6欧元的生产力。

工人也在从中获益。根据布鲁金斯学会 (Brookings Institute) 2016年的一份报告,60岁以上美国人的工作时间正变得更长,劳动参加度也变得更高。而这不只是为了达到基本表现。美林 (Merrill Lynch) 和Age Wave的一项研究发现,近50%的退休人员希望在退休期间继续工作。大约三分之一的人说这是因为他们需要钱。然而,另外三分之二说他们只想保持精神上的活跃。Farrell说,“当人们达到60岁时,他们已经培养了一定的技能,他们不想完全抛弃这些。”

研究一致表明,社会关系、精神刺激和对自身价值的认可,对于保持良好的身心健康非常重要。根据俄勒冈州立大学研究人员最近对20年退休数据的分析,更长的工作时间甚至可能会延缓死亡。在控制了人口群体和健康状况不佳等混淆因素后,研究人员有了令人吃惊的发现:在研究期间,在达到退休年龄后工作过至少一年的人,其死亡风险降低了11%。如果保持就业可以让年长工人维持更长时间的健康,这可能会给他们更多的工作年限——一个积极的反馈循环。

小结

我希望在未来的几十年里,美国的工作场所将摆脱其年龄歧视的遗产,拥抱更加多元化和更加公平的文化——将青年的活力和创造力,与成年的智慧和经验相结合。有迹象表明这可以办到——而且结果会更好。因为即使在这个即时社交通讯和追求病毒传播的时代,有时候老派做法仍然效果最好。

今年2月华盛顿特区的一个作家会议上,鲍勃·伍德沃德 (Bob Woodward) 讲了一个故事,令我回想起了这一点。 伍德沃德现年73岁,曾在华盛顿邮报工作了45年,他因与卡尔·伯恩斯坦 (Carl Bernstein) 就水门事件丑闻所作的报道闻名于世,该报道终结了尼克松的总统任期,并为邮报赢得了普利策奖。他告诉在座的听众,在最近的一次写作任务中,一个关键信源不回他的电话。所以他采用了一套古老的侦探手法:直接出现在这家伙的家门口。

“嗨,我是华盛顿邮报的鲍勃·伍德沃德,”他礼貌地宣布。那家伙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伍德沃德再次敲门。这一次,这家伙终于愿意说话了。

“你还在干这个狗屎活吗?”他说,然后挥手让伍德沃德进屋了。


译者:张一苇

来源:Marsa, Linda, Retiring Retirement, Nautilus - Culture, Dec. 6th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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